在《红楼梦》的花柳繁华地,温柔富贵乡中,贾府丫鬟的服饰之奢华,令人咋舌、羡慕不已。丫鬟都穿高档皮草,而且不止一件皮草。
拿袭人举例,她回家探亲时的服装是这样的:
凤姐儿看袭人头上戴着几枝金钗、珠钏,倒华丽。又看身上穿着“桃红百子刻丝银鼠袄子,葱绿盘金彩绣绵裙,外面穿着青缎灰鼠褂。
袭人里面穿“桃红百子刻丝银鼠袄”,这是小袄,也是裘皮的,叫小皮袄,采用珍贵的银鼠皮。皮料外面应该是桃红色锦缎,采用“一寸缂丝一寸金”的缂丝工艺。
小皮袄外,又穿一件青缎罩面的灰鼠大褂子。按照现在的说法,就是灰鼠皮大衣。她不仅有一件裘皮大衣,还有一件“银鼠的”皮褂子没穿。
银鼠和灰鼠都是比较珍贵的皮草。这个鼠不是老鼠,银鼠就是伶鼬,是一种小型的鼬科动物,夏季背面褐色或咖啡色、腹部白色,冬季被毛白色,所以称为银鼠。
灰鼠是松鼠或者香鼠的皮毛,毛绒细密灵活,皮板坚实。非常受欢迎。

王熙凤怕袭人冷,又给她一件大毛的“石青刻丝八团天马皮褂子”。这件大衣还是采用缂丝工艺。
jrhz.info这件褂子可不是给丫鬟的工作服,而是王熙凤给自己做的皮褂子,只是她嫌弃风毛儿出的不好,想要改,结果也没改,直接就给了袭人。
天马皮,可不是普通的皮毛,而是沙狐腹部的皮毛。据《大清一统志·奉天府五》记载,此类皮毛因质地轻暖被列为贡品。
这是皇宫里的皇上和贵人才能用的裘皮,却穿到了一个丫头身上。

说贾府不富贵,傻子都不信。这件石青刻丝八团天马皮褂子的价值多少两银子,目前我没查到。皇宫里用的裘皮,罩面是缂丝的,绣着八团图案,其价值一定不菲。
袭人回家还拿着一个大包袱,包袱皮是玉色绸里的哆啰呢的,里面包着一件大红猩猩毡雪褂子,两件半旧棉袄与一件银鼠皮褂子。
袭人包袱里的大红猩猩毡雪褂子,我们现在叫斗篷,是王熙凤曾经穿过的。“大红猩猩毡”,是西洋进口呢绒,价格高昂。

据平遥典当商记载,清代顶级织物如猩猩毡每尺约1两银,羽缎每尺5钱银。中长款大衣(衣长约1.2-1.4米)单幅宽(110cm):约2.5-3米布,一米等于三尺,也就是说一件大衣约需要9尺猩猩毡。光是衣料就需要9两银子,还需要罩面、刺绣、缝纫等工艺,一件猩猩毡斗篷最少需要20两银子。
要知道乡下一个普通家庭,一年都花不了20两银子。一个丫头的一件斗篷就够乡下人一年的嚼骨。
袭人一身穿戴和包袱里的几件裘皮和棉袄,看似简单,其背后是天价成本。

清代一件缂丝袄料价值数十两白银,而银鼠皮、天马皮等皮草需猎取数十只珍稀动物方能制成一件衣裳。
贾府丫鬟的华服并非自己花钱购买,而是由贾府统一配发。到年底就会统一配发裘皮褂子,不仅袭人有,晴雯、麝月、秋纹等人都有。
而袭人这几件衣裳仅仅是贾府奴才日常生活的冰山一角。
清代讲究穿皮草,但是对穿皮草有明确的规定,《会典》所载,皇帝朝冠用熏貂、用黑狐,吉服冠用海龙、熏貂、紫貂,朝服冬紫貂、熏貂……依次往下到后、妃、皇子、贵戚、百官等,穿用皮衣,都有规定。 军民人等不得乱用貂皮、狐皮、猞猁狲,举人以下不得服用天马、银鼠,更不得用黑狐皮。

然而,贾府却刻意模糊这一界限,让袭人等贴身丫鬟穿银鼠褂子,穿得比举人都好。
奴才穿高档皮草的动机——既是以“骄婢侈童”的体面,彰显家族实力;也是通过物质,收买强化人身依附。
当刘姥姥将“遍身绫罗”的平儿错认作王熙凤时,贾府的奢侈已构成对礼法的无声挑战。
然而,这种寄生性的繁华本质脆弱。当贾府衰败,丫鬟们的“财富”瞬间蒸发,袭人最后“没钱去打桂花油”。

袭人的皮草是主子给的,但是君恩如流水,今天是枝头的凤凰,明天就可能是落第的鸡,所有的一切都可能被主子收回。晴雯被王夫人赶走时,王夫人说:“只许把他贴身衣服撂出去,余者好衣服留下给好丫头们穿!”丫鬟的锦衣华服,主人可以给,也可以无情地收回。
袭人的皮草,是用金线与皮毛编织出一场关于特权、身份与金钱的大戏,而戏的终章早已写定——任何依附于特权的“高福利”,终将随特权崩塌而消散。





